文/图 半岛全媒体记者 谷朝明 实习生 李嘉林

或许是命运作弄，负债成了人生路上绕不过的坎。

这是有着很多共性的特殊群体：遭遇现实落差后极度消沉，在生活里迷失，在行动上迷茫，在黑夜里痛哭流涕，仿佛看不到继续前行的希望……他们要解决的是同一个难题——还债。

《听·见》栏目即日起推出“负债人生”系列报道，本期访谈的是青岛西海岸新区的杨梦璐。她曾是个独立的潮流女孩，却因投资餐饮亏损382万，为保住自己的店，孤身跑到国外打工，想靠“刷了4个月盘子赚的9万元”最后一拼，但事与愿违，最终还是无奈关门……负债的原因千万种，投资餐饮失败占到很大比例。

她的故事里有女性只身创业的努力，也有不甘失败后的自救……

疫情期间开了三家韩料店

我叫杨梦璐，今年32岁，家在青岛西海岸新区，老胶南人。曾经有三家自营的餐饮店，如今负债382万，靠在路边摆摊为生。

负债人的命运似乎总能找到一个最关键的转折点。其实我是个很自强的女生，少女时期的我对“韩流”挺感兴趣，高中毕业时我和父母提出要去韩国留学：“只负责第一年的学期和生活费，等我稍微熟悉一下环境，有了语言沟通能力，我就打工赚钱和读书……”

我并没有食言，在饭店刷过盘子，做过服务生，时薪也慢慢提高。每天从下午5点打工到晚上11点，一天6个小时有近200元（人民币）的收入。2014年我读大四，那时候朋友圈很多人做代购，采购化妆品、女装之类的，因为大家都知道我留学生的身份，挺相信我，客户积攒起来，算是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。

我的父亲在银行上班，子女可能会有点在银行就业的“优先权”，但我不想被束缚，就提出要自己闯闯。那时候除了做代购，我还做和韩国旅游相关的翻译、地陪等业务，收入还算不错。

现在回想起来，那段时间是最无忧无虑的，每个月都会出省旅游一次，每半年还会出国旅游；平时跟小姐妹们去咖啡厅、音乐节，各种打卡。

2019年底疫情开始后，和旅游相关的业务全部叫停，我的收入也几乎降到0。

我是一个闲不住的人，“跨国游做不了了，到底干啥好？”我想到之前在韩国打工的饭店“梨花安东”，便找到老板要来配方，准备开个韩国料理店。2020年底，在我家附近的融创茂开了第一家店，2021年底在黄岛那块又开了一家；2022年7月份，第三家店在青岛市区丽达茂开业。

现在回想起来，从有创业的想法到开了三家店，再到逐步关店……基本都是在疫情几年里发生的。毋庸置疑，跨行进入餐饮业是我人生的转折点。

跑去国外刷盘子筹钱保店

其实，我的店起先开得还是挺顺利。我周围有不少亲戚朋友，再加上我一直做代购，有一定顾客群体，我又会做线上宣传和营销。2021年尽管还时不时受到疫情防控影响，但我的店8个月就回本了。

“逆流而上，商机无限”，那时的我“膨胀”了，产生了做连锁品牌的想法。第二家店和第三家店是我拉着合作伙伴一起投资的，签订了盈亏都要包证本金的合同，平时的运营由我全权做投入和执行。

2022年，我为什么还敢再贷款开第三家店？是因为我的现金流水还是挺好的。原本我认为自己“有足够的偿还能力”，然而没想到疫情不消停，我的资金链很快断了。没有钱去周转，信用卡拆东墙补西墙……利息、贷款全都压过来，越滚越多，到最后连进货钱都没有了。

2022年下半年，不知道疫情什么时候能结束，怎么才能保住我的店？到哪里能筹来钱……如果啥都不干，只能交给命运。

当时，我就一个人跑到韩国打工去了，又去饭店当服务员刷盘子。我是个在大型商场开了三家连锁饭店的老板，结果兜兜转转又成了打工妹。因为夜班工资高，我就上夜班当服务员刷盘子，一天也不休息，一心就想着多赚钱，回来以后还贷款，还各种饥荒。

我儿子的生日在一月份，我因为在韩国，错过了他的3岁生日。和他打完电话后，我愧疚地哭了好久，我太想孩子了，妈妈不在孩子身边肯定不行。2023年2月，我就拿着9万元刷盘子挣的钱回到青岛。

开饭店的成本很高：一个店一个月的房租是3万多，人工费也得三四万，一天的纯支出成本就要2000多元。我的第一家店和第三家店相继关门，只留下房租相对较低的黄岛那家店。

刷盘子的9万元钱，交了房租基本啥也不剩，重新开张一个月效果还是不理想，也只能关店，宣布倒闭。每个店的设备投入都要10多万元，但那时候所有的东西只能当废品卖掉，“换个四五块钱”……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。

躺平摆烂不会有人来帮我

梦想如果还能残存，在心里也会有点希望，可是当梦连个渣都不剩的时候，人会一下子被打倒。

最后一个店关店时已是深夜，在车库签完搬运东西的申请时，我的手抖个不停，我感觉店就是我的孩子，我的孩子没有了……

一个女店员怕我出事，开着我的车，我坐在副驾驶上，一直看着窗外，一句话都没说。“我带你去海边溜达溜达吧。”她说这话的时候，我已经开始默默地掉眼泪了，有太多的不舍，太多的不甘。

天很黑，海岸线很长，3月份的青岛也很冷，我当时还穿着羽绒服，在海边我就一直哭。

“老杨，你就哭吧，想哭你就哭，不用憋着。”她让我喊两句，我不喊，她说，“我替你喊！”

“去他的餐饮，老娘再也不干啦……”于是，我和她一块大喊起来。

刚关店，还没有细算负债之前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：再不用去店里从早盯到晚了，再不用支付工资了，再不用早起去菜市场采购了……等我把自己所有的债都列出来——382万多！

我被惊醒了，下定决心，不会再问别人借钱，不会再去拆东墙补西墙了。

对负债的人来讲，更难走出的是“心结”。我常常在家里想：原本明明有房有车有存款，还有俩可爱的孩子，父母也挺健康的……多么幸福的家庭，结果让我搞成这个样子……

我到美甲店打过一段时间工，但时间不长又回到家里待着，觉得自己一无是处，就是个废人，“所有的人都不需要我了。”当时就是这些念头，既然什么都干不好，那就干脆就别干了，摆烂吧，那阵子除了追剧就是睡觉。

2023年11月，我脑子突然开窍了似的，感觉别人拍短视频能赚到钱，说不定我也行。于是就摆摊卖烤鸡架、烤肠……拍点短视频发在抖音上。现在每天摆摊的收入差不多达到三四百元，最多的一次2000人同时在线关注我直播。

对负债的人来说，就好比是一个溺水的人，如果一直待水里不动，就永远上不了岸。以我为例子，负债382万，如果一直躺平摆烂，不做任何行动，不会有别人来帮我。如今，通过摆摊能赚点收入，通过短视频，也能让更多人知道我的故事。

陌生人来了解我，有人想帮我，有人可能只是来买一根烤肠支持我。我不仅赚到了钱，还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和帮助，这一点很重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