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潮|捡拾文明碎影

地摊创业故事 33℃

潮新闻客户端 徐惠林

不知何故,自去岁年底开始,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业余时间拾古瓷片。由是,春节回乡也颇留意。东城、南泉、蠡塘、港口、木竹弄……每到一姊妹家,就踱步她们居家的前前后后。在港口大姐家做客,还与孩子一边老街故址重游一边地面搜索,桑地、菜畦、稻田、公路……双目成了扫瞄器,跳入眼帘的一定不放过趋近查看。欣喜在老街西面原砖窑厂附近,捡拾到了一枚应是明中晚朝的青花;在木竹弄二姐家的老屋地基,重新翻检往年翻过的,仍有多片明清青花;临返程,在东城王家门前的草坪上,捡拾到一枚大片,掂一掂,明朝的胎骨真是厚实。

东城故里农家门前草坪所捡明朝青花瓷片。

早春二月,春雪、旧雨后,第一次放晴,决计去湖城工地探寻。一番询问身边人,目前大规模基建已结束,至少是近二十年的这轮已近尾声。零星陆续开工的,多在旧城之外了,但一些粮田等野外,地下故物很少。

湖城没有新开工的,就“故地重检”。几年前夏天,沿霅溪过市区的多条河道两边、旄儿港两岸,一处处逡巡。概已多为绿化带、游廊,花草覆盖,裸地少见,想着定还有无数“先行者”更早光顾,虽陆续寻得了一些,但完整图案的不多。此番仍决定再去莲花庄。莲花庄公园毕竟乃元代赵孟頫私家别业,建起时间长,晚清还与潜园衔接在了一起。

清顺治青花洞石蕉叶瓷片。

记得数年前曾寻访过系列公园。最先到得也是莲花庄,瓷片稍多,但难寻大片,更遑论好的图案特别是自己钟情的人物的。飞英公园搜检一遍,几乎没有。余家漾公园,自单位办公迁至新华路后,借地利之便,午休时段逛过多次,却片甲未见——这里是个有历史文化沉淀的老地方啊。大约也是当初建成前后,有心人多来“捉”过。那一次春日带全家包括岳父母逛郊区的苕溪公园,不想无意中得到多片,除了常见的青花、粉彩,还有一枚霁蓝釉的。收获最丰的一次,是遇着钱业会馆改造。工地推平了,一次偶然路过发现其间历代碎瓷片如星散布,喜不自胜,周末带着家小也来捡拾。连着几次,前后捡拾了两大蛇皮袋,至今仍陈放在青阳旧宅的车库里。期间,还慷慨让来家玩的长兴吴君、许君等友人,在车库的瓷片堆里“米中挑虫”。

清早期青花吹箫人物、婴戏瓷片底部。

从最初在太湖边小沉渎村口疏浚的桑地堆淤处,拾得一批包括康熙“凤穿牡丹”青花等大瓷片后,捡瓷片便一发不可收。有一年到北京出差,记得好像在报国寺的乱草堆里,捡拾到一枚“大清光绪年制”底款的酒盅瓷片。不像摆地摊者遗落的,而是该地本身浮出泥土的,毕竟该处历史悠久,而光绪朝就仿佛在昨天。

菰城吟啸阁主供清早期青花人物瓷片图。

清早期青花人物瓷片。

清早期青花诗叶瓷片。

此番,莲花庄公园里兴致勃勃,盘桓了一二个小时,得了三枚青花,皆明末、清初的。尤其是在潜园那片太湖石与芭蕉地交错的草坪上,得了一枚较完整的康熙朝碗底。洗净后,珠明料的青花“翠毛蓝”一般,分水的钴料发色迷人,簇新直如刚出窑。底部上釉,中有一片叶子,算是款识。当年这里,是晚清著名学者陆心源的家。完整的餐具,当是陆氏先人用过。如果幸好传下几代,从清初传到陆心源这一代,则他本人或家人定捧过在手,盛饭或装菜。假使这瓷片会说话,定会一一陈述当年发生在潜园里的家族故事,甚至,这位皕宋楼主人的心血和冀望,如何在光绪三十三年(1907)六月“覆灭”——皕宋楼和守先阁藏书15万卷,被其子陆树藩以10万元全部售与日本岩崎氏的静嘉堂文库。康熙朝的青花碗,被一个懊恼或激愤,掷下石厅,碎如血梅撒瓣。人的骨殖比瓷的胎骨,存世更加短暂、脆弱。至少这残瓷再次“见天日”,仍光亮如新,碗内的牡丹花仍生机勃勃与你相见,碗底那片青色的叶子,仍静如处子,不灭不谢,而当年的主人早已尸骨无存。在莲花庄西侧塘边拾得的一枚,当是一个青花大罐或尊或觚底足的一部分。我看其青花发色,也当在明末清初,而未施釉的露胎底足,有点生涩,就像是“反瓷”。断面上,高岭土很厚实、紧密——想着当年的精益求精、“不惜料”,今日高岭土听闻是“封山”了,而制瓷早已工业化了。今日手捧机制炉烧的吃饭盛菜之碗,已无瓷的厚重,也乏能感受到手艺人的智慧、体温,这对于一个深味古瓷魅力者来说,属毫无情味的。

江南古玩城地摊一角。

捡起碎片,擦拭污垢,靓赏艺术,写下研文。我的拾瓷片,像是一种躬身的致敬表达,也如指尖在泥土上抠词。在这个江南早春,逡巡、搜索、寻找,时间长河中的点滴努力,是在抒写一种现代诗意、践行一份人文情怀么?

想着,何时哪里建起一个公益的古瓷片博物馆,我定将这些历史的碎片、文明的碎影,一股脑儿全部捐献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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