摆地摊卖爆米花的北京人,五子与爆米花摊的点点滴滴

摆地摊卖爆米花的北京人,五子与爆米花摊的点点滴滴

五子在菜户营桥下摆了个爆米花儿摊,但凡是路过的人,都能闻见热锅里传出的那股奶油味儿。在冷冽的空气中,那股独特的香味儿简直勾人馋虫,所以在他的摊儿上,常能见到特意停下电动车来光顾他生意的人。

  

  我初识五子是在去年夏天,他当时穿了件带荧光的短袖,他一边搅动着小锅,一边儿自嘲,说:“你看我跟这儿,是不是特别显眼,我往这儿一站,亮堂堂的,自己个儿就是个活广告。”我微笑着应和他,但引起我注意的,并不是他的衣服,而是他的口音。我试探性地问了句:“听您说话,是北京人么?”他抿抿嘴,说:“是,没见过北京人练摊儿吧。”我点点头,接过他递给我的爆米花,想再跟他搭腔时,他已经转过身去,开始洗锅,为另一单生意作准备了。

  

  我没再打搅他,但每次路过那儿,我都会要上一份,一方面是出于对他身份的好奇,另一方面,则是因为真香。他卖的爆米花,一共有俩口味,“奶油的十块,巧克力的二十”。要是有人撇嘴,觉得巧克力的有点儿贵时,五子就会操着一口京腔,然后从小口袋里摸出一整条德芙,说:“我用得都是好料,这在超市也七八块钱呢,良心价,绝对不坑人。”但在摊儿上花二十块的人,还是少数。五子说:“想想也挺奇怪,电影院里三四十,那么一小桶,没人觉得价格高,但到了我这街头小摊儿,这么实在的玩意儿还没人稀罕。”

  

  不过,五子也不会因为这个去埋怨什么,“谁都有选择的自由嘛,你好哪口,我就给你弄哪口,谁让我是干这个的呢?”其实五子原本并不是个摆摊为生的人。往前数上个十年,他那时还是个装修公司的头头儿,“我跟一哥们儿合伙做的,最开始弄得不错,收入也挺好,后来有一回我们投了大项目,把积蓄都压上了,但没想到,那孙子卷钱跑了,我亏得血本无归,想再干点儿别的时候,发现一没钱,二没其他的营生儿。”他本打算找些旧友,借一笔钱东山再起,但那些生意上认识来的伙伴,一听到他要借款,就找很多理由来搪塞他。吃了几回“闭门羹”之后,他索性也就不去求人了,“人有时候就这样,得意的时候,哪哪儿全是朋友,等遭了灾,那就不一定咯,老话讲得多好呀,‘患难才能见真情’。”

  

  习惯了自己单打独斗的五子,也不愿意找个班上,“你说把一只老鹰关笼子里,那能行么?”他翻来覆去琢磨了一阵,决定出去摆摊。没别的原因,只因为自由。但在摆什么摊儿的问题上,他也没太多主见。有一天,他闲逛时,猛地想起来,北京这些施工场所有很多工人,他们总得吃饭吧。“你说出来的人,下馆子吧,贵,自己弄吧,还累,当时我就想着给这群人做盒饭吧。”

  

  他专程去书店买了几本书,里面有很多菜式。他一早起来就开始研究,叮叮咣咣地围着灶台做实验。放多少肉,才能不赔钱,放多少调料,味儿才好,这都是他关注的。差不多过了一个星期,他摸索出一些门道后,就开干了。他四点多起床,去菜市场进货,回来洗菜切菜,然后焖几锅米饭,再颠着大勺炒菜。等都齐备了,他就蹬三轮到工地守着去。中午一有人出来,他就吆喝。“最开始特逗,我去那工地人家有食堂,我嗓子都喊破了,也不见卖出去一份。”

  

  后来,他学精明了,卖饭之前先打听,等消息都摸透了再上手。有了准备,他的生意自然也就好了些。就这么,他白天卖盒饭,晚上呢,就到白领多的小区门口卖炒饭。“晚上下班回来的人饿呀,再加上那时候城管管得不算严,所以很快就能把带的料都卖空。”这样的生活大概持续了两年,五子有了些积蓄,于是他萌生了转行的想法,“当时想干点儿别的,因为这活儿太熬人了,我都四十好几了,每天早上四五点起,晚上十二点睡,身体撑不住啊。”

  

  就当他准备转行的时候,一场胃出血把他带进了医院。那次手术,切掉了他半个胃,张罗着换活儿的他,暂时也不提这茬了。“大夫建议我修养,可我哪能修养啊,孩子上学正是用钱的节骨眼儿,媳妇挣得也不多,我不使使劲,那不就得干瞪眼了。”在外界的认知里,北京人手握着售价极高的房子,生活吃穿都不愁,但实际上,对五子来说,生活也不容易。“你说我把房子卖了,我住哪儿,北京人也一样,生活所迫,该摆摊就摆摊,我从来没觉得有什么的。”

  

  养病的那段时间,他在家附近到处闲逛,“我总能闻见一股香味儿,后来一瞧,原来是幼儿园门口卖爆米花的。”出于好奇,他每天都过去和摊主聊天,聊着聊着,也就掌握了这项技能。“这活儿不累人,还能维持个生计,也挺好的。”

  

  打那往后,他就在周边做起这个生意了,夏天的时候,还连带着卖些水果。五子一干就是三年,这三年里,他遇到过形形色色的顾客,也遇到过各式各样的突发状况。“城管开车追我的三轮儿、占地盘跟人打架,好多没皮没脸的事儿我都干过,为了吃口饭,也没办法。”

  

  但最近两年,五子“佛系”多了,一方面是因为女儿大学毕业了,已经开始工作;另一方面,也是因为他对生活有了新的体悟。“开开心心地过就行了,年轻时候起起伏伏,没什么问题,到了我这岁数,就没什么要争要抢的了。”所以,五子现在很随性,想出摊儿就出,不想就窝在家里玩一整天手机。“其实也不是多贪玩,还是因为现在生意不行,索性就随缘了。”

  

  我在五子那儿一共买了十几次爆米花,他的这些经历都是根据我们每次对话的只言片语拼凑出来的。我敢肯定的是,他的人生故事远比这个丰富。他愿意分享一小部分内容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,我觉得已经相当满足了。不久前,我和五子说,想写一篇你的文章。五子答应得很爽利,但在那之后,我很久没见过他了。

  

  老顾客们曾组建过一个微信群,群里一般就是问“五子出不出摊,在哪个位置之类”的问题。但最近的发问,也都没有收到五子的回答。快过年了,也不知道五子现在在干嘛。这几天每次穿过菜户营桥的时候,我心里都空落落的。路过那片空地,我身体好像有一种本能的反应,我知道,我在怀恋那个香味儿,也期待着看见那个弓着腰的身影。

  

THE END
摆地摊卖爆米花的北京人,五子与爆米花摊的点点滴滴
摆地摊卖爆米花的北京人,五子与爆米花摊的点点滴滴五子在菜户营桥下摆了个爆米花儿摊,但凡是路过的人,都能闻见热锅里传出的那股奶油味儿。在冷冽的空气中,那股独特的香味儿简直勾人馋虫,所以在他的摊儿上,常能见到特意停下电动车来光顾他生意的人。    我初识五子是在去年夏天,他当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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