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风觅竹

地摊创业故事 46℃
文|骆志平肖东辉笔底的竹子,喜欢踮着脚尖去看雨,样子挺精神,也很自在。走入其竹篁意境,听得见流水潺潺,看得见小鸟嬉戏,有的还顶着清冷的月光,穿过四季,从晓雾中走来。这样的竹子,清风不避世俗,白雪难掩气节,美得妙趣横生!不少人见了心生羡慕。我手中逗留有几幅墨竹图,按名气和江湖地位来讲,东辉的辈份和影响最小,却是唯一装裱上墙的。当然,不是说东辉的画功超过了别人,但其画出的竹子漂亮,挂在家中,看着舒服倒是真的。一个乡下孩子,家中父母起早贪黑盘点散碎银子将其送到河北的一所艺校学习,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,算得上是掏空家㡳的事。那时穷人家的想法很朴实,让孩子学一门小手艺,有能力养家糊口就够了。东辉争气,30年后,成为了一个职业画家,当上了区里美协主席。作品卖得起价,日子过得不错,乡下建起了别墅,平时品得起小酒,背着老婆还能带着几个女弟子出去写写生,画点山欢水笑,聊点趣味人生。他和我年龄相差不大,刚认识时,他在乡下一所小学教美术,我在县城教美术,不同的是我师范毕业,捧着一个公家的饭碗,他自费学画,属代课老师。为了混口饭吃,他十分用功。美术上主攻国画,山水、花鸟都不错。说实话,在河北艺校那样一个培训点,能学到的也就一点基本功,和艺术二字可能还沾不上边,即使如此,一回到家乡,也显得很抢眼。只不过,那时写字画画和写文章一样,看起来高雅,卖不了几个钱。而代课老师的工资又十分低。那些年,东辉日子过得苦,想挤出几个铜板买点笔墨纸张都很难。上世纪九十年代起,文化圈子里春水渐涨,听得到冰雪消融的哗哗声,且动静越来越大。有人蹲在街头摆起了文玩小地摊,不少家里有点存货或者肚里有点墨水的人聚在一起,各自盘玩着手中的小串串,比包浆品成色。这种民间迸发的欢喜,让门扉久闭的岁月变得越来越精神,也让文化人心中滋生出更多的体面和遐想。市井生活中,吃饱了肚子的老百姓,搬新房子时,客厅挂幅山水画或是牡丹图,变得普遍起来。然而,小县城里能提笔画画的人没两个,东辉手上的活儿自然就有了卖场。于是他辞去代课老师,开起了画廊,边画画边做点小广告。头几年,招牌广告这块的收入稍多一点。过了几年,买画装饰房子的人越来越多,他就撂下广告摊子,当起了职业画家。东辉笔墨功夫不错,画出的东西吉祥喜庆,又没落入大红大绿的俗气,很受老百姓喜欢。现在,不少老百姓家里都挂有他的画,有几个小老板认为有投资价值,还一门心思收藏起了其作品。教书十年后,我辗转到了机关,日子过得无忧无虑,闲时还是喜欢和文化圈子里的人在一起,这些伙计一般比较感性,生活中没有太多的拘谨,又都有点自己的独立思考,随便抖点料,就是一本书,这种学习方式比坐着读书还要好,不劳神费力伤眼睛!我曾跟同事讲,当干部久了,最大的缺点就是容易太把自己当回事,天天听着奉承话,真以为自己有本事。我曾经有过这毛病,现在好了。心静下来后,越来越喜欢和普通百姓在一起,锅碗瓢盆、坛坛罐罐,碰出的声响都是生活的原味。几个老邻坊走出小院墙,穿双拖鞋,靠着老胡同的旧门框,嗑几粒瓜子,亮开嗓子,粗中带点痞地聊点家常,时不时蹿起一片欢声笑语,多好呀!真实,不绕弯子,累了就门闩一插,趴着打呼噜去了。手艺上的活,三天不提笔手生,三年不动手,就变成了人生的记忆,文艺圈子里高手太多,特别是现代艺术中长大的小青年,思想前卫,视野开阔,技法娴熟。千万不可小瞧他们,更不要以为只有古法好,没有新锐的想活和玩法,何来艺术之明天。年纪大的应主动勻出一点机会。呵呵,官场几十年,也算见过一些世面。我不赞同干部退下来后在社会组织中过多的去兼职,有个金饭碗还要抢着个银饭碗,都捞走了,社会面上的人咋办?我们这时代不是没能人,而是能人难以找到自己的板凳,特别是文艺圈子的人,混个生计不容易。领导干部一涉足,挤占的资源特别多,不少官威夹杂在文隽里,让人哭笑不得,也让专业人士很难堪,不跟着去阿谀起哄又混不进圈子,跟着起哄,又违背良心,也亵渎了艺术的风骨。现在书画界笑谈不少,有的大人物一退下来,作品立马就变成了废纸,这个怪不得别人,也不能算作人走茶凉,在位时凭面子给钱,退位后看作品给钱,游戏规则如此。我十分佩服已故书画名家莫立唐,作品笔墨老辣,一辈子不刻意卖画,也不刻意巴结权贵,生活极其简约,过得通透自在。其去世好几年了,湖湘大小书画名家谈论其笔墨功夫,个个竖大拇指,没有人刻意包装推介,但他的作品价格不降反升,这才称得上真本事。东辉17岁拜莫老为师,画界鲜有人知,其画室竹韵楼三字就是出自其之手。不知其是否在莫老画案前磨过墨,也不知莫老笔端的墨水是否真正流进了他心田。这个只能由熟悉莫老的专家作点评,依我的认知,莫老对东辉的影响。更多体现在为人处世上,随缘随性,不卑不亢。对于一个画家来讲,这是一种难得的修为和定力,莫老能收东辉为徒,等于给了其一张名片,不过东辉从不对外去显摆,至今圈子里知道的的人也不多。东辉自己讲,对莫老最大的记惦,就是扎扎实实画画,画出一点莫老的笔墨精神。他很感恩这个时代,感恩出身在了望城这样一个相对宽绰的地方,不仅文脉深厚,还出了不少懂文化、爱好文化的官员,给了他舞台,让他有了出彩的机会。16年前,我和东辉一起聊天,就曾跟他讲:“你不要天天去画别人画过的那些山山水水,画一画湘江古镇群这个主题咯,画成一个系列,到时肯定会产生反响”。果不其然,90米长的湘江古镇群长卷一亮相,就被列入推介地方文化的好素材。当时的区委书记谭小平帮其题了跋,宣传部门忙着印成了书,有一幅还被制作为巨型瓷板画,当作政务大厅的背景墙,足有50平米那么大。呵呵!由此可见,文化人头脑一定要清醒,迂腐不得,只有把握了主旋律,日子才会有奔头。这有点像跑堂的小伙计升迁,自己行,身后几个大佬推推搡搡都说他行,“嗖”地几下,接接连连的好事就来了,有的当上了大角色,还恍如在梦中,要别人掐掐自己的手臂,感觉到疼,才相信是真的,人情社会,皆同此理哟!路子走对了,名气自然变大,慢慢地口袋鼓了起来。生活有时也长着一双势利眼,底子和面子不分家,日子捡拾好了,人就变得更光鲜。没隔多久,东辉脸上的痘痘就消了肿,走起路来,手上还夹着一支小纸烟,话语中时不时流露出一点黄永玉式的小俏皮。在艺术界,玩不出名堂,往往就是一张苦瓜脸,玩出了名气,废纸片都值钱,走出去也受人恭维。过去碰了面,别人顶多点下头,现在老远就有人打招呼,肖老师前肖老师后的,显得很亲热。但东辉低调,可能是挣到的银两还不够多,如果发了财依然这模样,那就真是好。对于东辉一步一步走向成功,我看着挺开心,寒儒之士,一手好画工,风餐露宿几十年,该有回报了。关注东辉,但与之又鲜有交集,前些日子,在一个小众场合遇见了他,和过去不同,这次没有着唐服,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变得好像镶了一点金,穿得有点像干部,身边没有女弟子起哄哄,我觉得有点不随喜,随口问了句,那些女弟子呢?东辉脸一红。这时,和他同来的伙计抢过了话题:“东辉现在的女弟子变成了其老婆,衣服也改成了干部的标配,区里美协主席,虽然没有编,大小也算个官,他老婆讲了,参照公务员管理。”呵呵,这个不算瞎折腾,学到了点子上,真好玩!不过,古往今来,凡有点才情的文化人,多少有点小风月,不能称作下流,小佐料小才情,就如画面上的小情趣,太多显庸俗,少了又乏味。现在,东辉被老婆参公了,样子看上去蛮老实,可画笔一触纸,摩擦出来的又都是小俏皮,这让人怎么评价呢?说不优秀么,形式上的东西都摆在哪,说优秀么,骨子里仍未改。东辉莫生气,一起来的伙计也莫笑,一个圈子里混的伙计,眉毛鼻子长得差不多。东辉平时也喜欢翻翻李可染、白雪石、宋文治等当代名家的画谱。其所绘山水花鸟走的路子纯正,传统套路,画面清新,没有太多创新,谈不上个性风格,也找不到前人太多的影子,归于雅俗共赏一类比较合适。但这样的作品老百姓看得懂、也喜欢。有人说其画有江湖气息,像行画,那纯属胡扯。东辉把画作看得比较重,一般不送人倒是真的,这很正常呀!他画画认真,不满意的不留存,不擅长的题材不动笔,每幅作品都费时又耗力,当然不愿随便送人了。我和他算得上是多个层面的朋友,至今也没有留存过他的一幅画。在一起时,他画过,但每次我都转手给了更喜欢的人,毕竟我的圈内朋友多,对写写画画得来的东西并没有看得有多重。在朋友眼中,东辉最擅长画竹,其竹自呈风貌,非文人画风,但有宋人意象,受清代画家石涛影响较大,石涛擅山水,野性十足,画竹不拘谨,泥草相沾,妙趣横生,这给了东辉笔底清新脱俗的滋养。后来,他又从当代画竹大师卢坤峰作品中吸收营养,卢所画之竹生机盎然,贴近百姓生活,不显斯文,可见风骨。东辉喜欢,又吻合性情,如今其笔底之竹千姿百态,渐显娴熟之功。不敢刻意抬高其画作,身边名家太多,各有所长,而我的骨子里又留存有太多昌硕、悲鸿、白石等古人墨痕的影子。总认为艺术是一条走不完的路,越往后走,比的越是画外功夫、天工造化,东辉对此应该早有感悟。当代画家中喜欢画竹的人不少,一般师法扬州八怪,特别喜临郑板桥,文人路子,但画的人太多,反倒让人看后易生疲倦、产生落入巢窠之感。昨天阳光灿烂,寒冬里的暖阳热烘烘,我邀东辉到书堂山赏起了山间竹,书堂山的竹子个子不小,文气十足,穿插在书堂八景中,给了山的灵性和气节,特别是在“稻香亭”的山口上,成片的竹林,叽叽喳喳的鸟儿叫个不停,很像一幅闹春图。于是我拉着东辉进了山脚的书堂小屋,东辉一开心,挥毫戏墨,一下就画出了一片生机勃勃的竹林,然后问我咋办?我说画上一窝麻雀呀,让它们在林子里快乐地玩一玩,他问画多少只,我说越多越好,他一下就画了12只,然后又问我,那起啥名字,我说就叫“闹春”吧!呵呵,从生活中捡拾的素材很鲜活吧。我把《闹春图》拿到竹林前一展开,和刚才看到的一个样,不少麻雀还壮着胆子飞过来,那憨样,似乎都在寻找自己的影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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